降頭師聽到我這麽說，不由得詫異地望了我一眼。

我虛弱地向他笑笑：“我的腿疼得不行……”接著重又看向憨厚漢子：“叔叔，請你收留我們吧。”

那漢子疑惑盡釋：“好吧，你們進來吧。有什麽需要就盡管開口。”

“謝謝叔叔。”

等我們進了客廳坐下，那憨厚漢子說去燒壺熱茶，降頭師才問我：“你究竟想玩什麽花樣？我可警告你，你要是不聽話，約翰下手會更重些。到時候，就不是斷腿這麽簡單了。”

我忙擺手：“別別別，我沒玩花樣……實在是腿痛得不行，站不住。道士叔叔，我剛才想清楚了，你雖然下手重，但你也是怕我跑了，取不了我身上的魂魄不是？我幫你進屋，其實也是在幫我自己。我身上的這只厲鬼，還勞煩您幫我快點弄走。”

降頭師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，這才沈著聲說：“還算你聰明，不再反抗。這厲鬼在你身上多待一刻，你就多一分危險。我還以為你被那鬼王迷了魂，處處為他著想，不要自己的命了。”

我訕訕地笑：“可不是被他迷了魂。要不是約翰折了我的腿，我還沒回過神呢。以前我的作為，實在是可笑！”

“清醒了就好。你就是個普通人，哪裏知道奪舍的可怕。”降頭師睨了我一眼：“你要知道，我為了救你一命，費了多少心血，傷了你，那也是迫不得已。”

“是，感謝道長慈心。我要是早些清醒，道長也不用帶我來這養屍地了。跟你說哦，這個大叔是鬼，上回我和喬明宇來這裏，他獠牙都露出來了，要不是鬼少爺他們來了，一準把我和喬明宇吃掉了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我都有點想要吐了。這個邪道，殺人不眨眼，光是那五個小鬼的煉成，都是死一萬次都不足夠抵命的大罪過。

降頭師對我的感謝倒很是受用的樣子，說，他要是不來養屍地，可能也鎮不住給我寄魂的千年厲鬼。

我聽了不由得心一跳：落的殘魂，明明在養屍地能很快吸收陰氣，這降頭師卻說借養屍地來鎮魂，確實很奇怪。看來降頭師收殘魂的方法，是要借助養屍地的陰氣的。他把我帶來這裏，並不全是為了躲鬼少爺。

“師傅，這家宅中陰氣沒有竹林來得重，為何不去竹林，反而要冒著驚動鬼的危險在這裏布法壇？”約翰一邊布法壇，一邊奇怪地問。

這也是我一心想要知道的，可所有疑惑我都不敢開口發問，以免降頭師知道我在修行，也知道他的所為就是要得到落，因此更受折磨。

降頭師看了約翰一眼，讓我盤膝坐好，之後又坐在我正對面，拿了幾張符咒，往我身上貼，一邊說：“竹林裏的鬼怪可不是我們能招惹的，你在質疑為師嗎？”

約翰連說不敢。

貼好符紙後，降頭師開始念咒。

我一看那符，正是驅鬼符。

果然，降頭師開始念咒了：“天道畢，三五成。日月俱，出窈窈，入冥冥。氣布道，氣通神，氣行奸邪鬼賊皆消亡。視我者盲，聽我者聾，敢有圖謀我者反受其殃，我吉而彼兇……”

不行，這咒一出，落還沒融進我血肉的一半殘魂，一定會受到傷害。

趁著天地靈氣還未完全形成漩渦，降頭師的那句“急急如律令”也還沒念出來，我果斷地小聲嘟囔了一句：“好癢啊！”

邊說，邊往胸前的那道符抓去。

符紙被我給抓破了，降頭師的咒語也停了下來。

瞬間，本就稀薄的天地靈氣散了開去。

“你做什麽？”降頭師大驚。

約翰也扯住了我亂抓的手臂。

“道長啊，你繼續唱歌吧，我聽著就是了。不知道怎麽回事，一進這屋子，就覺得癢……別看著這房子一塵不染的，道長可能還不知道，這間房子，也會跟那個大叔一起變身的，到時候變身了，你就知道這房子有多不幹凈了。”

降頭師聽得大眼圓瞪，他擺擺手，示意約翰放開我的手。

約翰也瞪我：“你說我師傅在唱歌？”

“不是唱歌是什麽？就是道長嗓子不行，唱得不大動聽。”我嘆口氣：“道長，我一進這養屍地，就呼吸不順暢，你快些把寄在我身上的魂給弄出去吧，我們早些回去啊。”

降頭師和約翰看了我好幾眼，有些想笑，臉色古怪得緊。

“師傅，她亂動，用定身符吧。”這一次，約翰用的是英語，語速快得嚇人。

他以為我聽不懂，我也確實一時沒反應過來——不是高中學了英語，且英語成績名列前茅，就一定能聽得懂的。

但那“定身符”三個字，是直譯的，我一聽就明白了。

要說這定身符，跟別的，用凝聚天地靈氣全畫的符，有著本質的區別。這是屬於巫術的一種。降頭術是巫術的分支，降頭師能拿出這種符，倒是不奇怪。

據手抄書上所記，這定身符的制作，是很陰損的。

符的制成也是麻煩。要用孕婦五到七個月時墮的胎兒，刮大風時屋尾落下的灰二錢，新釘七個，一同放在銀盆內蒸煮成灰。再用瞎子的洗臉水，混在一起和開。最後用這泥在黃符紙上畫一個男人的形象，用針眼刺穿男人的眼睛，寫上“錯迷大陣”四個字。

符的背面，寫上“斷大水崖”四個字，左書一龍，右書一虎。

看降頭師足足一沓的定身符紙……我不由得暗罵：真是個邪道。這是取了多少胎兒？

約翰悄悄地把符貼在我背上，開始念咒：“日出東方，黑庶騰騰。千人萬馬，眼黑錯錯，前面山擋，後面水箱，左邊龍皤，右邊水紋……”

這符要是念出來，非得約翰向我吹口氣，才能解開。

而這一次，可不好再用抓癢做借口了。看約翰的架勢，我要是一動，一條手臂肯定得折了。

眼看養屍地中原就稀薄的天地靈氣被匯集，沖破黑暗的陰氣，在我身前形成一個漩渦……

我著急得很，實在想不到什麽辦法來阻止。

本以為我真要被定身了，要任那降頭師師徒為所欲為，把落的魂魄，我的天沖魄給取走時，落卻動了。

“枝枝！速速念咒。”

落在我腦海中浮現，她仍是那幅樣子——從她融入我的血肉中，就一直一身白衣，負著手背著我，站立在一片虛無的黑暗中，蕭蕭寂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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